查禾生文集 还好小姐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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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适先生曾经为中国的名人差不多先生作传。那位先生姓差,名不多,是各省各县各村人氏。你道差不多先生果然鼎鼎大名,可知道他的太太还好小姐的名头亦不在其名之下。

这位小姐姓还,名好,不知道何时何地经何人说合嫁给了差不多先生,更不知她看中了他哪一点,只知道别人问她的时候,便有些不耐烦的颔首道: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。我老公不管怎么说,都还好吧。”这位还好小姐长相不差,既有古典的味道,又兼现代的气息,眉眼、鼻子、嘴唇、耳朵均搭配的恰到好处,加之她又好梳妆打扮,差不多先生得以取她为妻自然是人前人后嘴合不拢的习惯性的说:“嗯,嗯。差不多,差不多。”

只是还好小姐脾气不太好,她母亲每次写信或打电话问她境况,总让她有些厌烦,于是只回答:“我还好,我们都还好,妈妈你不用担心。”

她的先生向她抱怨火车不肯等他两分钟时,她看着他有些懊恼的样子,便走过去抚着他的手掌说:“还好了,明天再去也还好了。”并没有别的言辞安慰。这一点上她和他倒是很像。

差不多先生常向人宣传他的差不多哲学,但还好小姐却不愿意向别人多说一句。她的老板问她工作进度和质量,她的朋友打听她的心情和想法,她心里想这些人怎么那么罗嗦,便只回答:“还好,还好。”

有时候被逼无奈,只得解释几句,说说自己的情况。她的热心的朋友们便为她出谋划策,她又忍不住说:“我还好啦,别为我担心。”心里却怪那些人多管闲事。

有时独处时间长了,或者好久没和人说说心里话了,却忽然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。在心里嘀咕几句,听上去说的简直不是自己,问自己想说什么来着,又难以理出头绪来,似乎从来没甚可说的,于是断了说话的念想,只是机械的说“还好,还好”事后少不得背后被人议论作闷骚。

差不多先生被牛医王大夫医死之后,还好小姐有些落落寡欢。她的一个要好的朋友不管她“还好”的说法,硬是拉她攀登华山散心。山崖峭壁的路上,她的朋友问她和为何不将心里的苦水倒出来,那样会好受一些,她无精打采的说:“我还好,我没事。”此时她正想起爱她的差不多先生,悲伤从心底深处涌来。不想这一走神,竟失足跌进深渊。

她的朋友痛哭流涕着呼喊她的名字,那幽深的山谷里的回声回答了她:“还好,还好。”

还好小姐因其与差不多先生的忠贞爱情而令世人感佩,于是其性情做法便成了流行的风气,长盛而不衰。